鼻胃管

記得那天是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，一如往常的呆在急診室裡，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為病患服務，那天我正在為一名病患打針，看著眼前的病患五官扭曲的模樣，想必也難以忍受最基本的侵入性治療吧！

正當我準備為病患接上點滴的時刻，突然瞧見一對男女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走近急診室的診察區，毫不猶豫的走向三診的診間，彷彿這環境對他們而言相當熟悉，一點也不覺得生疏。

因我我離診間的距離很近，所以可以聽見他們的對話，這時才知道原來他們是來醫院要求醫生幫病患更換鼻胃管。

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身上有氣切孔，雖然不用接上呼吸器，但是仍然無法出聲說話，鼻子插著鼻胃管，一臉的淡漠，眼神更讓人絕得空洞無神，一看就知道是需要長期照護的病患。

通常只是更換鼻胃管或是尿管等等事項，一般由居家照護的護理人員會定期更換，再者可以到附近的小醫院，否則一個禮拜就為了管路而上大醫院，其實滿浪費時間又不划算。

後來，當醫師動手幫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插管的時候，這時才發現幫他插管的確是有難度，只因為病患不但無法配合，甚至會用全身的力量來抵抗，每當管子一放進去，就漲紅著臉死命的咳嗽，說什麼也放不進去。

平時的急診室相當吵雜，此時女家屬的嗓音卻顯得特別刺耳。

「他就是這樣，怎樣都不肯合作，簡直氣死人了，我們哪來的時間跟他耗？」女人幾乎是在病患的耳邊大聲叫囂，深怕老人聽不見。

老人臉上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，彷如跳脫紅塵俗事般的老僧入定。

這顯然讓家屬更為跳腳。

醫師見病患插管時痛苦萬分，而且情緒也相當緊繃，實在不適合強行插管，只怕這樣容易造成管璧黏膜受損，因此要求家屬帶著病患稍作休息，先讓病患喘口氣之後再繼續。

此時醫師趁這空檔繼續為下一名病患服務，家屬就這樣把病患推到角落。

這時，只聽見女人不斷的叫罵聲，責罵老人只會找麻煩等等，甚至瞧見女人的手竟然在老人面前揮舞，每罵個兩三句就開始拍打老人，力道越來越大，語氣也越來越凶狠。

這是什麼情形？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現在她是在打病人嗎？而且在大庭廣眾之下？

當時急診室很忙，大家的手邊都有急重症的病患，實在很難抽身去仔細了解狀況，但是我心想，另外一名家屬是眼睛瞎了嗎？病患身上有著氣切管無法出聲，難道你看到這樣不人道的對待，都不用開口制止嗎？

就在這時，另外一名男家屬走上前，我心想應該可以平息那女人的怒火的吧！

怎知男人一蹲下來，嘴裡喊著：「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們搞的很累？插個管子而已，你幹麻不合作？」

老人依舊無聲，但是眼前的男女的聲音卻越來越高亢。

「你不讓醫生幫你插管，我幫你插，你給我吞下去！」說完，男人竟然自己拿起鼻胃管，開始粗魯的插進老人的鼻子裡，老人無力掙扎，只能虛弱的呻吟著。

每個人看到都怒火攻心，不約而同的恨不得衝上前甩這對男女一道耳光，他們怎可以這樣對待一個年老又沒有反抗能力的老人？

就當大家紛紛放下自己手邊的工作之時，學長在不遠的前方出現，沉穩的奪下男人手中的鼻胃管，兩個男人在這一瞬間雖然都沒出聲，但是眼神一個顯得凶惡，一個卻顯得嚴肅。

只見當時的氣氛緊張，不禁擔心急診室將成為打鬥的現場，甚至有人提心吊膽的準備打電話請警衛，就怕萬一發生流血事件。

這時，學長似乎刻意平緩自己的語氣，說：「先生，你用這樣的方法，只會讓病患的情緒更為惶恐，這對他並沒有好處！你這樣打罵，也不可能把管子放進去，最好的方法是讓他先放鬆情緒，然後安撫他、鼓勵他。」

學長絲毫不理會兩個臉色難看的家屬，這時輕輕拍著病患的背，在他耳邊輕聲的請老人放輕鬆，學長就像是雙手有魔法一樣，竟然就這樣輕輕鬆鬆的把管子放進去了！

這對男女並未向學長道謝，反而有種心虛的尷尬神情，迅速的把老人推到另一邊。

此時我在心中不斷暗暗喝采，還好友學長出面才制止了那對男女的惡劣行徑，學姊此時才說那對男女還是老人的兒子和媳婦，雖然身為晚輩的他們並未遺棄老人，但是這樣的折磨，只怕老人平時也不好受。